羽织魔毯

梦话(主昂丕,丕植)

前言:

这是一篇正史向的YY。时间设定在建安十四年,邺城里,曹丕(22岁)一觉醒来,发现曹昂还活着,曹冲活着,郭嘉也活着,赤壁之战还没开始……


曹丕不知睡了多久,当他睁眼醒来的时候,正坐在邺城私邸的书房里,阳光带着暖意洒落窗边,空气中弥漫着幽雅的熏香,手边的竹简,还留着前日信笔落就的诗句。

他揉了揉眼,开始对着竹简端详,陷入沉思的时候,一个奴婢过来:

“公子,世子到了。”

他觉得有些迷糊,大概是午后刚醒的缘故。恍惚之间,一位青年武将走了进来,带着熟悉的温暖笑容:

“平原侯又作了什么文章?”

“平原侯?”曹丕不解,却见那人笑道:“子桓,难道你还没睡醒吗?”

曹丕僵在原地,觉得脑中嗡嗡地响。眼前的人凑近过来,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你该不会连我都不认识了?”

曹丕恭肃起身,理好衣裳和头巾,对着那人行礼:

“下官见过世子。”

那人继续苦笑:“平原侯,这里没有外人,你装什么?”

曹丕抬眼凝视,亲昵搂抱眼前的男子:“大哥!”

 

 

曹昂随手翻阅案上的竹简,不住点头:“子桓的诗文又进步了不少,怪不得仓舒常向父亲提到你呢。”

“仓舒?他都说了些什么?”

“放心,都是夸你的话。他说二哥虽然不像四哥那样才华横溢、出口成章,但对事物总是别有一番思虑见解;去做博士,或去文昌殿开设讲堂,都再合适不过了。”

“冲儿是因为太善良,即使对自己的马夫,也会在父亲面前美言几句的。”

曹昂知道,父亲近来特别宠爱神童冲儿,难免冷落眼前这位少年逸才。听到这样的酸话,他忍不住动手轻敲弟弟的头:“子桓,冲儿的确很喜欢你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他曾亲自告诉过我,如果你被父亲准许教授诗文,他一定会拜师求教的。”曹昂朝他挤了挤眼,“怎么,你不是一直想向那位幼弟请教算术吗?你们两人互相传授,取长补短,也不失为一段当世佳话吧?”

曹丕面露喜色:“父亲……什么时候准我去文昌殿讲学?”

“最近一年是不可能了。”曹昂严肃提醒,“别忘了,我们曹家刚刚平定北方,就给你封了一个食邑上千的平原侯。如果让你寸功未立又得一份美差,你岂不是要得意得上天啦?”

“大哥,我是这样的人吗?”

“这还真不好说。”曹昂开始转移话题,“子桓,虽然父亲暂时没有重任给你,但一直留意你的课业。自从封侯以后,你愿投身文学,父亲便让最有才华的儒士教你,未尝不是对你寄予厚望。只是,以当朝丞相的名义开设讲堂,绝不仅仅是钻研辞赋那么简单;你所需要的积淀和领悟,还很多啊。”

“大哥,你怎么也和那些老先生们一样?”曹丕抱怨,“都说我还需要磨练,都把我当小孩子。如果嫌我不行,就让大哥去招揽那些文士吧。”

“这是什么话?父亲悉心培养我们兄弟,是希望每一个人都有所作为。论游学雅集、清谈文论,始终是你最得心应手。再说,为兄每天忙于军政事务,哪有吟诗作赋的雅兴?”

“知道,大哥是世子,是父亲的心腹爱将,是我一生永远引以为荣的榜样。能为大哥分担操劳,我有什么可抱怨的?”曹丕眼巴巴地望着曹昂,“大哥最近在忙什么?是为了南征吗?”

说起南征,曹昂就止不住地皱眉摇头:“子桓,有些事我们曹家人自己知道就行。父亲最近当上丞相不久,时常要去许都觐见;但南征也是一件要事,需要充分准备。父亲名义上安排我在邺城负责,其实出谋划策的实权,都在郭军师的手上。”

“郭军师?是郭奉孝吗?”

“丕儿,你是不是睡糊涂了?现在军中深受父亲倚重的,除了奉孝还能有谁?——但我头疼的正是这点,那个奉孝,自从乌桓凯旋归来后,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。”

曹昂开始念叨:“就说最近,为了计划南征,军中已经分为两派。我和一众老臣都主张大举用兵,克荆州,下江东,一鼓作气平定南方。但郭军师却一再反对,说切勿贪多,只要收服刘表、抓住刘备,就赶紧撤军吧。”

“郭军师的提议……没人赞同吗?”

“除了贾大夫,还真没几人赞同。这些日子,我们为了准备水师,已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;如此威武宏大的舰队,如果只收一个荆州就打道回府,也太不值了。”

曹丕当然理解大哥和那些老臣们的想法。水战原本不是北方人所擅长,但为了准备此次南征,上至谋臣武将,下至劳役仆夫,都在夜以继日地拼命劳作;就连他这个逍遥度日的平原侯,也要每天凌晨跟着骑兵练上几圈;为了训练水军,父亲甚至下令改道漳水,建造玄武陂。如此不惜代价地投入,显然需要一个辉煌的战果。

他问大哥:“所以……现在你们一直在吵吗?”

“已经不用吵了。今天清早,父亲刚刚下令,一切都按郭军师说的做——知道理由是什么吗?”

“怎么?”

“父亲说,自从乌桓归来后,郭军师一直身体抱恙,不宜长途征战。再说,奉孝以前每次献策都是对的;所以,只要此次南征抓到刘备,就暂时不管孙权了。”曹昂很是郁闷,“父亲也太宠郭军师了,说是让我负责,却不给我任何表现的机会!”

“大哥,你是不是在吃醋啊?”曹丕好言安慰,“父亲喜欢郭军师,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;长年的君臣就像结发的夫妻,自然比那些冀州士族更值得信赖。再说,父亲宠信部下,很多时候是做给人看,笼络人心;大哥身为嫡长,又是世子,如果和郭军师在南征的时候同时掉进河里,父亲一定会先救你的。”

“子桓,你说话什么时候能正经点?”曹昂忍俊不禁,“我听人说,你最近总是出些奇怪的题目考人,把那些儒生弄得苦不堪言呢。”

就在这时,门口传来曹植的声音:“二哥出的题目哪里奇怪了?大哥要是不信,我全答得上来!”



“子建,你怎么来啦?”曹昂欣喜地望向四弟,却见他用一种凄楚的神情望着曹丕;再看曹丕,目光里也似乎有森森的恨意。

曹植怯怯地叫:“二哥……”

曹丕没理他。

曹昂拉过曹植,低声问道:“子建,你们又闹矛盾了?”

“大哥,是我不好。昨晚二哥和我在这里聚了一群文友,一高兴,我就喝醉了。”

“我不是告诫过你多少次,不要贪杯吗?”

“其实……我今天是来给二哥道歉的。我昨晚酒醉,一时失手,把他的白玉洛神像打碎了。”

“白玉洛神像?”

“嗯,二哥特地请来名家,用一整块来自于阗的好玉雕的。昨晚二哥拿出来炫耀的时候,还很高兴呢。”

“诶,它不就在架上陈列着吗?好好的啊。”

“断了一只手掌。”

“……”

曹丕端坐案前,语气温和彬彬有礼:“子建,你来道歉的诚意,为兄领了。但失手打碎东西,毕竟是你的不对。”

“二哥,那你说怎么办?”

“子建,看到这尊洛神像了吗?”曹丕指向搁架,“我限你以洛神为题,但不能出现洛神二字,七步之内,作诗一首。作不成,就赔个完整一模一样的给我,听清楚了吗?”

曹植无奈地白了二哥一眼,又求救地望向大哥,却见曹昂交抱双手,望着这两个大才子,饶有兴致地微笑。

于是曹植集中心神,挪开脚步,一步步地徐徐前趋;走完七步的时候,曹丕问:

“作好了吗?”

“二哥,我没作诗。”

“诶?”

“关于洛神的题目,我早就想出几首合宜的歌诗了;只是一直斟酌修改,未在人前展示。刚才七步的时间,我突然想起二哥昨晚弹过的曲子,合我的歌诗,可以编一支舞来。所以,植并未作诗,只是作了一段歌舞,愿给二位兄长欣赏!”

说完,曹植翩然致礼,带着骄傲的少年神采,展袖亮相。随着清亮的歌声响起,衣袖在半空中飞扬,荡过阵阵优美的弧线;虽说是婉转的清商之乐,但被曹植演绎,仍是一如既往地璀璨富丽。

曹植一曲舞毕,得意洋洋地望向兄长:曹昂连忙击节叫好,曹丕则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,细细回味:

“子建的歌唱得好,舞也跳得好;只是曲度好像高了些,节律也不准确。记得我昨晚弹曲的时候,可不是这样。”

“二哥,你不为我抚琴,我只能自己清唱,哪管得了这么多啊?”

“就算为你抚琴,你也总是又吵又闹,不肯收敛性子听我的讲解;我作的曲全都被你唱跑调了。”

“我那不是跑调,是演绎润色。如果完全按照二哥作曲,只适合你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哼一哼吧?”

眼看两人就要吵得不可开交,曹昂连忙过去,一手轻拍一个弟弟:“好啦,你们都很有才华,是为兄的骄傲,但同胞兄弟要以和为贵。子建,杜康虽好,毕竟会伤身误事;子桓,心思细腻是好事,但有时候,能不能稍微宽容大度一点?”

曹丕不悦:“我不是没让他赔了吗?”

“子桓,你再生气,我今天特意带来的葡萄就不给你啦?”

“大哥,你怎么不早说?”



曹昂、曹丕和曹植围坐案前,对着一盘葡萄。曹植一口吞下一颗,嫌皮太酸;曹昂慢慢剥了几颗,觉得有些麻烦;最开心的是曹丕——于他而言,这种珠圆玉润的紫色浆果有着神奇的魔力,令人止不住地伸手流连,剥皮吐籽,一气呵成,一颗又一颗,尽化作唇齿之间的酸甜滋味。

曹丕赞叹:“好吃,葡萄要到这个季节才够熟够甜;这园里刚摘的葡萄,是昨天才运到邺城的吧?”

“不是昨天,是今天清早。”曹昂宠溺地微笑,“我向父亲请安的时候,父亲特地赐了一车给我,让我分给各位兄弟。我知道子桓爱吃葡萄,就带了几篮过来看你。”

曹丕想问“父亲为什么不直接赐给自己”,但望向大哥,蓦然明白——都知道曹昂是位仁孝君子,总是面带温和老实的笑容;曹丕几乎忘了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大哥已暗暗掌握了权术的要领:只要葡萄在手,就可以把二弟哄得服服帖帖。

曹丕继续往嘴里塞葡萄,让水果的甜汁缓解心底的微酸。曹昂坐正身子,拿出长兄的沉稳威仪:“好了,既然子桓、子建都在,我就交代一件要事吧。这些日子,父亲正考虑一事,想作为辩题出给你们,测试近日的学业成果。”

曹昂开始论述题目:自从入邺以来,曹家招揽了不少人才,包括许多身怀异能的方术之士——有的不吃粮食只吃茯苓,有的依靠呼吸强身健体,有的可以长年累月地不觉饥渴,寒暑不侵。这些人到邺城后名声大噪,受到人们的追随崇拜;就连达官显贵当中,也兴起一股求仙问道的风气。然而,方术的盛行毕竟影响世风;曹家作为汉室的藩屏,该如何对待这些方士,才能不负天下寄望呢?

曹植答道:“我觉得,一些方术虽然不值一提,但是很能俘获人心。毕竟现在正逢乱世,物质奇缺;能够不吃不喝地延年益寿,是大多数人都有的美好愿望罢了。既然方术盛行,曹家也可以利用这些方士,为天下承诺一个衣食无忧的人间乐土,让四海之心归于曹家,何乐不为呢?”

曹昂微笑:“植儿,你说‘让曹家利用方士’,难道是像武皇帝那样,行游仙炼丹之事吗?”

“游仙炼丹,邪术而已,当然不能让方士利用了曹家。但如今天下未定,正是收服人心之时;何不顺遂民意,也成全曹家一个海纳百川的美名呢?”

“不过你说,很多方术只是邪术哪。”

“说是邪术,也不全对——毕竟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,也确实包含向善的寓意。我前些日子看到几个方士跳舞,那轻盈的体态,真像羽化飞仙似地;只要站在人群当中,一起歌唱,就有一种蓬勃的感动油然而生哪。”

“子建,你怎么就知道唱歌跳舞?”曹昂哭笑不得。

“大哥,我还把那支舞学会了呢。”

曹昂转向曹丕——只见他两眼直直地盯着葡萄,陷入沉思。曹昂略带坏笑,把盛葡萄的食器从他面前挪走,曹丕这才回过神来。

“子桓,你怎么就知道吃?”

“大哥,我没走神,我也在认真思考这个辩题。”

“那你想的什么,说来听听?”

“我认为,应该将方术的危害昭告天下,禁止传播方术。”

“诶?”

曹植顿时敛起笑容,讶异地盯着二哥。曹昂轻抚曹丕的衣袖:“子桓,方术虽然不合常理,但拥有无数的信众追随。以你的机巧细腻,难道没有考虑周全吗?”

“即使考虑过了,我还是认为方术不对。不管方士们说什么,我都清楚,那是不可信的。人真的可以不吃不喝吗?一丸丹药,真的可以让人变成神仙吗?人,不过是人罢了。既然这些都不可信,为何还要到处传言、迷惑世人呢?”

曹植争辩:“二哥,我也知道那是传言,但毕竟是善意的传言。每个人都怕饿,怕冻,怕死;既然存在修炼成仙的美好幻想,又何必毁掉这些幻想呢?”

“但人是一定会死的啊,死后变成白骨,变成粪土,就什么也没有了啊。”曹丕不明白,为何那么简单的道理,却有那么多人想不明白,“吃喝拉撒,生老病死,虽然未必令人愉快,总比那些骗术更加可信。所谓驻颜,所谓永生,所谓饥餐琼蕊、渴饮飞泉的天堂之国,都不过是幻想罢了。”

曹昂将葡萄递到曹丕面前,温暖的大手放在他肩上,鼓励他的一番说辞:“子桓的意思是,那些方术造谣惑众,贻害世人,所以应该严加禁止喽?”

“丕正是此意。”曹丕转向大哥,正巧接过一颗葡萄,晶莹剔透,如蜜般清甜。他带着辩论得胜的喜悦心情,望着大哥正直温和的目光,明亮的微笑,心底无端生出一丝酸楚。

曹昂觉察到他的神色:“怎么了,子桓?”

“说起驻颜之术……”曹丕有些恍惚,“大哥,你为何还是二十岁的模样?”

“子桓,你说什么?”曹昂的微笑有些僵硬,“不要在意那些事了好吗?关于今天的辩题,你和子建快点写好答卷,让我交给父亲;我想父亲一定会夸赞你的。南征的事有郭军师和我负责,你只要做好平原侯就够了;等你在文昌殿开设讲堂的时候,我带着冲儿前来捧场,好不好?”

“不对。”曹丕感到声音发抖,“郭军师已经不在了,冲儿也不在了,父亲南征败北,而你……”

他伸出手,想抓住对方,却注意到自己布满弓弦刻痕的手指,和面前的男子一样修长、结实。记忆中的大哥,总用一只有力的大手握着自己的小手,仿佛握着一段安稳无忧的静谧岁月。

那人问:“子桓,我怎么了?”

“大哥已在十二年前殁于宛城了。”

那一瞬,仿佛响起天崩地裂的声音;曹丕跪坐在那里,平静地想起许多往事:初学骑马的时候,被大哥结结实实地绑在鞍上出去遛弯;读书作文的时候,因为掩护曹真作弊而被大哥训斥;初到许都的时候,因为不满父亲找小姨娘而闹了不少别扭……最后,记忆定格在宛城那夜,十岁的自己骑着疾驰的骏马,迎着瑟瑟北风,逃离张绣的西凉铁骑……

眼前的音容逐渐惨淡,慢慢化为透明无形。那人还在发问:

“那我是谁?和你对话的人又会是谁?”

“你是我的思念,经年累月地生长蔓延,所以暂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。”

他叹一口气,依稀流下两行清泪:

“再见了,大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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