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曹丕/夏侯尚】兔子（八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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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夏侯尚结束一天的射猎的时候，已是夕阳西下。黄昏的天色愈加绚烂，从天空到大地，皆镀上一层灿烂的金红。夏侯尚朝着坐骑，猛抽一鞭，迎着冬末的凛冽寒风，依旧是挥汗如雨。
他坚定地注视前方，强忍一整天的疲惫不堪；疲于拉弓的手指，被缰绳勒出一道道印子；累坏了的坐骑，发出粗重的喘息。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，他看见曹操屹立在人群中，对着已经归队的曹真、曹休，满意地拍拍肩膀。一旁站着曹仁、曹洪，以及虎豹骑的统领曹纯：比起曹仁、曹纯兄弟的沉稳，曹洪则只顾着骂骂咧咧——大概是曹馥在比赛中失手、未能入选的缘故。
然后，他隔着人群，看见了曹丕：那是一个纤细敏感的少年，一身精致的皮甲，白色头巾在微风中摇曳；他安安静静地伫立在曹操身后，怀抱猞猁，静谧的目光仿佛凝望远方。夏侯尚注意到，曹丕的身边搁着几个笼子，装着一些茸茸的活物；从近处看，却是几只兔子，在笼子里推推搡搡，扭成一团，绒球般的小身躯上竖着长长的耳朵，不时机灵地转动着；有一两只还好奇地伸长脖子，抬起小爪，冲他眨巴眼睛。
那一瞬，夏侯尚感觉心中无比柔软的一角被轻轻触动，紧绷的脸颊，也露出一丝微笑。一整天地拉弓、放箭，杀戮生灵，他已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熏得疲倦无比。此时此刻，充满胸腔的混沌喘息，忽然如同得救般地迎来了宁静。他留恋地瞅瞅兔子，又望向曹丕：不管比赛结果如何，他确信，他已得到了最好的礼物——虽然无需言语，到底，还是子桓懂他。
只是有一点，夏侯尚不明白：为何曹丕的左脸颊上一片红肿，眼角还有淤青？
夏侯尚来到曹操跟前，翻身下马，打起精神，高声汇报自己的战绩。随后，一车一车的猎物被陆续送到，校事们经过计数、核对，报出一个骄人的成绩。
曹操轻捋胡须，打量眼前的少年：经过整日的奔波，铁甲和衣袍上沾满了灰尘；汗水混着泥泞，顺着额角的发丝滑落；当他抬起脸时，端正的面容和明亮的目光，却令人为之一怔。多年以后，人们常常赞叹夏侯玄的面如朗月、气度不凡，殊不知夏侯玄的父亲，也是容止可观的一时俊杰。
曹操回顾左右，笑出声来：夏侯尚的胜出，可谓今日比赛的最大惊喜。他与曹纯目光交汇，满意点头；回头冲着曹丕，一顿数落：
“看人家的表现，还不快学着点！”
“父亲教训得是。”曹丕带着眼角的淤青，乖乖应声。
夏侯衡被冷落一旁，愤懑不安地吮吸着被弓弦磨破的手指；有那么一会儿，他爱惜地抚摸着腰间的匕首，眼巴巴地望向司空，却见曹操视若无睹般地移开目光，落在夏侯渊身上：
“妙才，我想把令侄收入麾下，入虎豹骑，不知您意下如何？”
夏侯渊依旧一脸坚毅铁青，“嗯”了一声表示同意——即使落选的是自己喜爱的长子，他也没有任何怨言；他是一个纯粹的武人，熟悉沙场，也熟悉优胜劣汰的残酷。
夏侯尚仍姿势端严地跪在原地，听着周围人的羡慕与赞许。曹操命人宣读，封夏侯尚为虎豹骑的分队长，入预备役，即日起开始集训，准备开赴河北，出征官渡。夏侯尚听罢，响亮地道谢。
那一刻，之前受过的鄙夷，比赛时的艰险，一整天的饥饿劳累，似乎都忘却了。如果可以，他想当场载歌载舞，宣泄心中的激动与狂喜；然而，夏侯尚只是默默地深吸口气，憧憬往后的成真美梦：加入军旅，成为威震中原的虎豹骑的一员，追随铁甲的誓言，奔向那片等待征服的辽阔大地——是啊，他要成为英雄，成为名将，无需藉着联姻攀附高门，无需寄人篱下、仰人鼻息；即使面对当朝司空，他也愿以实力昭示：自己的勇武，比夏侯养子的卑微身份更加有用！
夏侯尚对着曹操，郑重行礼；期待从那矮小威严的男子口中，听到一声取消婚事的允诺。却见曹操取来长戟，从猎物堆里，挑起一对仍在扑腾的大雁：
“南方有比翼鸟，飞止饮啄，不相分离。——尚儿，你猎获的，是执子之手、与子偕老的吉祥之物哪。”
“禀司空……”夏侯尚还未开口，便被曹操笑眯眯地打断：
“我有小女，年方及笄，想要这对大雁作为礼物，不知贤侄是否愿意？”
夏侯尚顿时愣住，满脸通红。他鼓起勇气，想说什么，却迎面对上曹操的目光。周围的长辈们，都乐呵呵地交头接耳：
“真是喜事一桩啊！”
夏侯尚万万没想到，按照常理需要筹备至少半年的婚礼，仅一个月，便走完了流程。
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清早，一对大雁被作为纳采送到了曹家。曹真的妹妹受了，三日之后，便传达了自己的闺名和八字。接下来，是占卜双方的生辰，确定姻缘；再由男方送去一份聘礼——媒人曾一再暗示，只有厚嫁厚娶，才能保障婚姻幸福；单是收纳聘礼，就有无数规则门道可循。所以，成婚的过程往往一拖再拖，花费也随之飞涨。毕竟那时，上至王公贵族，下至平民百姓，不但崇尚厚葬，也愿意为嫁娶之事极尽奢靡。婚丧僭侈之风，已延续了三四百年。
然而，曹操既不待见繁文缛节，也反对铺张奢侈；一声令下，便将那些抬价议价的礼仪程序统统省略。加上联姻的是族内宗亲，无需客套，从纳吉、纳征、到确定请期，都以最简单迅速的方式进行。一群媒人痛哭流涕，请求司空遵循礼俗，至少为了大汉江山的吉利。曹操听罢冷笑：能为天下节省财货，才是最大的吉利。
人们知道，曹公去年刚刚遭遇行刺未遂，气在头上，所以也没人敢劝说什么。至于夏侯尚，则忙于在武卫营集训；偶尔会被长辈叫去，参与仪式，履行流程。他无法拒绝这场婚姻，正如自己投身戎马的一生命运。
到了成婚当日，夏侯尚忽然又对新娘产生了好感——那晚，夏侯府里婚宴正酣：曹真对着一群族弟，吹嘘自己的打虎经历；曹洪喝醉了酒，和夏侯渊勾肩搭背，唱起欢快而跑调的歌；曹丕则安静地坐在角落，排了一桌酱料碟子，研究水煮鹿肉的五种味道。夏侯尚一身盛装，坐在红罗帐里，呆呆地望着眼前水灵灵的胖丫头；忽然从食案底下伸出一只小手，塞给他一块蜜饵。
那女孩从团扇后面压低声音，提醒他婚宴还要进行很长时间，吃点东西，可以打起精神。她目光羞涩地打量夫君，用略带稚气的声音告诉他，自己会煮饭，会织绢，会做针线贴补家用，即使夫君远征去了，也大可安心不必挂念。
然后，夏侯尚才得知，早在射猎比赛当日，她便从下人的议论中得知他的英勇表现，快乐地红了脸颊。出于女孩的细腻体贴，她觉察到，夏侯尚为了赢得比赛，屡次抢断夏侯衡的猎物，今后又和堂兄住在一起，恐怕遭到报复。于是，她连夜通知婢女传话，向兄长曹丕求助，保护她的夫君。曹丕知道后，立刻带了曹真、曹休去和夏侯衡交涉，逼他承诺，不让伯仁受一点委屈——夏侯尚这才明白，怪不得那段时间，夏侯衡不但没有怀恨在心，反而异常谦逊客气。
夏侯尚望着新娘，抚摸着她肉乎乎的小手，瞬间有种莫名的感动。
作者注：
1.有关夏侯尚的容貌：夏侯玄是夏侯尚的亲儿子，有“朗朗如日月之入怀”的美誉，可谓举止高雅，气度不凡。可以猜测，夏侯尚的颜值也不差。觉得夏侯尚和曹丕一样，儿子都很漂亮有气质
2.关于夏侯尚和德阳乡主的婚姻，觉得两人开始时感情应该是好的，不然也不会生下一子一女（夏侯尚的子女真的很少，不像曹丕那么花心的）。但毕竟是长辈指定的包办婚姻，曹姓女子又多强势（参考状告丈夫的清河、闹了登基大典的曹节），夏侯尚因为对婚姻不满、转而“出轨”找小妾，也在情理之中。不过，个人觉得德阳乡主的人品和能力应该是不差的，能把夏侯玄和夏侯徽教养得如此优秀，母亲的影响功不可没（就像丕彰植兄弟的才能出众，也肯定有卞夫人的功劳）。夏侯尚会见异思迁，有一点可能是因为德阳乡主颜值不高（比如曹真是个胖子，所以曹真的亲妹妹可能也胖）。总之，婚姻这种事情真的很复杂微妙，夏侯尚对待婚姻的态度，可能和曹丕如出一辙（所以这两人真的很登对），所以有说法是，曹丕绞杀夏侯尚的小妾，是为了弥补对甄夫人的愧意，结果伤害了夏侯尚，唉
3.有关汉代的婚俗：两汉时期婚丧之事都十分奢侈，从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确定请期、迎接进门，可以啰嗦很长时间。考虑曹家通脱尚俭的作风，夏侯尚和德阳乡主结婚应该也是从简完事的（丕甄估计同理，抢来的女人不需要啰嗦= =）。另外，订婚纳采的时候，男方一般送给女方一对大雁（最好由男方亲自猎获），有比翼齐飞、白头偕老的寓意，这一点在《军师联盟》里司马师娶夏侯徽时也有体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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