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织魔毯

【曹丕/夏侯尚】兔子(三)

正史向,种田文,微甜,不虐,HE,主要唠嗑一些曹丕和夏侯尚少年时期(十三四岁)的生活日常

前两次写丕尚,这次有一点尚丕了。另外,曹操和蔡邕也有出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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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夏侯尚的记忆里,曹丕喜欢生气。就说第一次去他书房那天,原本谈得好好地,不知为何,曹丕忽然不理他了。夏侯尚没办法,只好默默起身,悄无声息地告辞离开;心里打定主意,就算曹丕亲自追到外院门口赔礼送客,也决不回头看他一眼。

然而,仅仅过了几日,一个司空府的家丁便登门到访,带来曹丕公子的邀请,连马车也准备好了。夏侯尚在伯父夏侯渊家里还从未受过如此优待,忐忑之后,还是顺从地登车前去。

当夏侯尚再次见到曹丕的时候,他正伫立在厢房门口,身着干净的黄色外袍——这是属于季夏的颜色,给人一种静谧沉稳的印象;他抬起袖口,将白色中衣的宽大袖管叠整齐了,又扶正头顶的发髻——因为尚未及冠,所以只插了一支雕花竹簪。理好仪容后,他冲着夏侯尚行礼:

“伯仁,上次你我游猎归来,沐浴休憩的时候,曾一同探讨兵法典籍;你的一些见识指点,丕至今犹记在心。那时,我曾说过,愿与你共享所有书卷;不料后来不辞而别,实为遗憾。《论语》曰,与朋友交,言而有信。丕既然承诺在先,理应遵守;今后,你如果想来读书,可以不经通报到这里来找我。丕愿不计前嫌,诚心以书会友。”

那语气措辞文雅,情理交融,不愧是自幼饱读诗书、少有逸才的曹二公子(夏侯尚怀疑他已把这段演说背熟在心)。按规矩,夏侯尚应该恭敬回礼,把曹丕的文才和品德恭维一番,感谢他的慷慨厚谊——然而他没这么做,或许出于夏侯养子的卑微自尊,他只是伫在原地,低声冷哼道:

“……你想毁约也无妨。”

声音虽小,但显然被曹丕听清楚了——他当场抓住夏侯尚的衣领,凭着自幼习武的蛮力,把他拖进了书房。

 

 

总之,夏侯尚就算不想感谢曹丕,也该感谢《论语》。只要约定在,他每隔几天就会造访曹丕的书房:慕名已久的兵法理论,不便外传的史论政论,珍贵的私藏注本,都在这里俯拾即是。有时,夏侯尚对喜欢的书着了迷,读得太晚,不知不觉过了许都城内的宵禁,曹丕便告诉他:

“伯仁,你想在这里住一晚也无妨。”

“多谢……这样真的好吗?”

“都已经过宵禁了,有什么办法?”曹丕显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,“算你走运,我有的是空房间和空床榻。”

就这样,夏侯尚和曹丕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:原本只是蹭书,到蹭吃蹭喝,又开始频繁地蹭住;原本只想读几本兵书,在曹丕的鼓动下,扩展到史书政论,玄学清议,扩展到一些边缘零碎的杂七杂八——包括玉器鉴赏、园艺和菜谱。按照曹丕的理论,只有博览群书,才能洞悉世间的真理。夏侯尚觉得,只要提到理论他就说不过曹丕。

其实,即使被迫默写玉石的纹理成色或水果的产地味道,夏侯尚也不觉有什么抵触;但要命的是,他要在曹丕的指导下学习文学。夏侯尚尽管也是读书识字之人,但在他的认知里,雕章琢句、谈论风雅,理应属于那些世家,属于高门望族,属于像曹丕这样毫无生存之虞的高贵公子;而他,却注定是个拿着刀剑站在前线的武夫——他的伯父夏侯渊一生如此,同为宗族养子的曹休、曹真也是如此。

然而,曹丕似乎毫不明白,也不问下伯仁的意愿,执意将成堆的书卷堆到他面前:

“伯仁,你想写好文章吗?把这些经典读熟背熟吧。”

于是,夏侯尚的功课突然翻了一番。为了背下那些繁杂的文论,每天常常挨到很晚。曹丕作为老师倒是体贴,不但把伯仁留在身边同吃同住,就连侍从伺候的礼数规格都是大致一样的;到了晚上,两个人在一盏灯下读书作文,一张榻上抵足而眠,也算省了被褥和灯油。

然而,夏侯尚还是不满:因为有时候,他想安静地多读会儿书,多背一些文章辞赋,曹丕却早早做完先生布置的功课,在竹签上记些诗句,不时地问伯仁用哪个字更好;或将两捆竹签缚在一起,不停地旋转、上抛、稳稳接住,大概是发明了一种新式武器。结果,夏侯尚被吵得头昏脑涨,直到熄灯就寝,还在惦念背书。实在记不住了,倍感困乏,便用胳膊去搂身边的曹丕,仿佛只要抱着曹丕,就能把他头脑里储存的典籍文章全都吸收过去。

然后,他开始做梦,梦里还在一边背诵文章,一边接受曹丕的啰嗦指点。直到一天深夜,一觉醒来的时候,发现曹丕不见了。

 

 

夏侯尚在黑暗中匆忙披衣,步出屋外,迎向走廊上的一片清冷月光。院子里空空荡荡,对面的书房传来一阵微弱的琴声,引起他的注意。

他循声走到门口,看见曹丕坐在案前抚琴。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袍,几缕长发顺着歪斜的竹簪散落下来;随着漫不经心地拨弄琴弦,曲子时而连贯,时而跃入一段变调,仿佛在做一段东拼西凑的游戏,无聊地打发时间。

听到门口的响声,曹丕立刻按下琴弦,戒备地望去,却见夏侯尚问:

“怎么半夜不睡?”

“反正睡不着,不如秉烛夜游,也不算负了这秋夜美景。”

夏侯尚本想劝告,熬夜有损身体健康,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。倒是曹丕开始数落伯仁,嫌他总是抢走被子枕头;夏侯尚则暗自嘀咕,不知是谁在睡觉的时候非要枕着他的胳膊,让他翻身都难。末了,曹丕低声冷哼,对着琴弦轻试几声,似是恳求:

“伯仁,能听我唱首歌吗?”

在此之前,夏侯尚只听说,曹家的四公子生得活泼伶俐,能歌善舞,深得家人喜爱;对于二公子的文艺才能,倒知之甚少。他担心万一曹丕是个五音不全的主,恭听的时候,岂不尴尬;但回想自己近段时间受到的种种优待,还是拿出愿意欣赏的诚意,端坐下来。

于是曹丕拨弦起调,轻声低吟,又渐渐趋向婉转清越;一时之间,分不清是一个尚未完全变声的少年,还是一个幽怨的女子。但无可否认的是,他对音乐的灵敏感受丝毫不逊其弟,甚至更加细腻多情。直到一曲末了,夏侯尚仍屏住呼吸,睁大眼睛,盯得曹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:

“我……唱得不够好吗?”

“不,已经很好了。是我听到得太晚。”

于是曹丕放心地微笑了,带着几分沾沾自喜,告诉伯仁:自己唱的这首歌叫《青衣》,曲是模仿家里的倡优作的,词则出自蔡邕的赋。“想不到吧?虽然人们都说蔡先生的碑文章表堪称典范,但读了《青衣赋》,才知他的笔下竟有如此文字描述的深情;他对朝堂上的那些恩怨未必真心,对待诗书舞乐却是用情至深。只是近些年,他的作品大多流亡散失,如果能够重新收集回来,说不定还会知道他的什么秘密呢。”

夏侯尚没有打断他的滔滔不绝。对于那位蔡邕先生,一般人都抱着远远仰视的态度,或崇敬,或遗憾不可言表;但被曹丕描述出来,却有一种莫名的亲昵熟悉——说他感情太过丰富、缺乏庄重也罢。曹丕随后轻叹,动情地回忆道:

“其实,我见过蔡先生一面……不过是很多年前了。”

 

 

那是中平六年的一个秋夜,曹操为避董卓的气焰,带着妻小离开洛阳。出城路上,正逢应召进京的蔡邕。早在十多年前,两人就是惺惺相惜的忘年好友;乱世之中久别重逢,却只剩一声苦涩的叹息。曹操心不在焉地说着客气话,祝贺老师得到董相国的赏识和升迁;蔡邕听罢,苦笑摆手,问孟德还有什么愿望?

曹操郑重行礼:“学生想听老师再弹一曲。”

于是那一夜,驿亭里,响起焦尾琴的精妙旋律,凄婉悠长,如泣如诉。曹丕至今仍对那曲绝响记忆犹新——那时候,他只有三岁,和大哥一起被叫出来见蔡邕一面。曹昂恭敬老实地对着先生行礼,曹丕尚不谙事,被曹操高高抱起,伸手去抓蔡邕别在耳朵上的簪笔。曹操连忙呵斥“不许无礼”,蔡邕却淡然微笑,说这孩子喜欢他的毛笔,日后会成文学大器吧。

 

 

曹丕继续回忆:“后来,我开始学诗,学写文章;读到蔡先生的文章的时候,仿佛又在文字之间见到了他;后来,我随父亲迁到鄄城,听闻蔡先生过世的消息;再后来,迁到许都,去过宛城,去过下邳,每次读到他的文章,都觉得他仿佛还活在世上——可以倾诉,可以对话,可以求教所有不懂的东西——虽然说来奇怪,他已经不在了,但他还活着。”

夏侯尚默然点头,对于“活着”二字的沉重含义,每个乱世求存的人都懂。但他还难得听说,人的文字也能如人一般活着——或许这是他第一次接近曹丕的内心领域,即使寥寥字句,也能激起盛大的共鸣与万千的悲喜,柔软清澈如斯。

他抓耳挠腮,试图琢磨这个议题;再望向曹丕,只见他慵懒地打个呵欠,伏在琴上,眼看就要沉沉睡去。屋外寂静无人,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,是该困倦的时候了。夏侯尚小心翼翼地扶起曹丕,听着他的安稳呼吸,想叫侍从,却又打消了主意。

从书房到卧室,也就几步路的距离;他的身形并不魁梧,掂一掂,可以抱回屋里。

 

 

作者注:

1.夏侯尚曾做过曹丕的文学掾,不是单纯的武夫。从其子夏侯玄的表现,也堪称书香门第。考虑夏侯尚的身世,教他文学的不会是那些宗亲武将,私以为就是曹丕;而且曹丕擅长理论,觉得应该有当老师的天分

2.有关曹丕和蔡邕见过一面,在史实上不大靠谱。因为中平六年曹操离开洛阳时,卞夫人一直守在谯县(参考《三国志》的卞皇后传)。我这么编,可能是出于喜欢蔡邕的私心。而且蔡邕写过怨妇诗,从曹丕写《蔡伯喈女赋》的描述看,他应该是崇敬蔡邕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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